鲮鱼罐头

会者定离,去者必返

【黄喻/08H】有若狂潮

【黄喻】有若狂潮

cp:黄少天X喻文州

tips:俄罗斯轮盘赌/全是私设的哨向/乱七八糟的paro大杂烩

 -祝少天十八岁生日快乐!



00.

他睁开眼睛。

意料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尝试着眨了几次眼睛,所视之物依旧是模糊的影子。不同的色彩晕染、融合、旋转,无法形成一个具体的形状。作为五感比常人敏锐许多的哨兵,按理说是无法冷静地面对这种境况的,只是他在这一年里已经太多次被迫面对这种痛苦的感官剥夺了,早已经习惯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轻微的电子提示音响起,与此同时几乎让他窒息的压迫感霎时消失。伴随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巨大信息洪流而来的还有剧烈的疼痛,那些洪流化作利刃凌迟他的神经,他一言不发地等待着这种疼痛将自己的感官唤醒。

 

“H0810,感觉如何?”

彻底清醒过来之后,系统开始逐项检查他的身体指标。确认一切无误,系统自动解除了他身上的束缚。他坐起来,倚靠在床头,捋了捋汗湿的额发,随即才循声望向左边。

这大概是他今年见到的第六个向导。对方穿着规整的研究室制服,几乎要与白色的墙壁融成一体。看起来他的答案并不重要,因为这个向导还忙着在仪器上录入一些数据,或者是记录什么别的信息,当然这都是他不可知的了。等到向导处理完这些琐事,再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时,已经过去了约莫十分钟。

“你好,我是T0750。”向导对他说道,“这个月的治疗是我全权负责。”

他机械地点头,表示他知道了。现在他已经很习惯了——空白的记忆、混乱的梦境、感官剥夺的痛苦,还有来来去去的向导。他现在仍然能活跃在前线完全是依赖本能战斗,能够苟延残喘到现在实属奇迹——为他治疗过的医生和向导都这么说。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确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一种对哨兵而言极其糟糕的身体状况之中。而且出于不知名的原因,他也无法跟任何向导结成连接,哪怕是最简单最脆弱的精神联系也无法建立。这显然相当不利于他所处的部队最大限度利用他这个战力。于是他就只好每周都来到这个治疗室。

“…我们相信你现在正在好转。”T0750一边滑动屏幕一边说,“现在我要对你进行例行的询问。”

“好的。”

 

01.

黄少天窝在座位里,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有些头晕。他打量了车厢一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种陌生感是怎么一回事。整个车厢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寂静,很少有人交头接耳,大多数都是沉沉地睡了过去,少数几个在翻看着报纸或是书籍。印象中的车厢里基本都是吵吵嚷嚷的。可能因为这是火车?想了一会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而且他不怎么坐火车因此也缺乏对这种场景的认知,于是随即黄少天将这个无关紧要的疑问抛到了脑后。

阳光透过车窗折射,洒在面前的小桌板上和他的手上。手指还是有些使不上力气,黄少天有点讨厌这种意识还未完全清醒的感觉。因为他作为一个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的年轻人,总是应该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的。

广播突然响起,机械女声打破了寂静,提醒人们前方即将到达目的地,请带好行李。黄少天再一次扫视整个车厢,发现人们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并没有人对这个广播有反应,甚至包括清醒的人,他们依旧只是平静地翻动着书页。

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

该不会真的是他幻听吧……黄少天想着,同时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本来想找一下车票,但是跟车票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很简短的话,“魏琛,东广场,10:25”。

……魏琛。——对,是魏老大!黄少天几乎要跳起来,他这次来就是为了找魏琛的,真亏他能想这么久,真是睡迷糊了。刚好列车正在减速,从窗户可以看到终点站的站牌,几分钟之后在站台停稳,黄少天立刻背起他的包往车门走去。

他的动作那样迅速,以至于他没有意识到整个车厢仍然如同一开始那样寂静无声。

 

站台上方悬挂着的挂钟显示此时已经是十点十五分。黄少天匆匆地扫了一眼指示牌,拐进一条走道。大概这里离东广场还是有一段距离,黄少天在走道里跑了起来,跟着指示牌拐了七八个弯。走道里十分昏暗,即使为数不多的灯仍然努力地照耀着这狭小的空间,周围仍留出了不少阴影,让人很不舒服。黄少天自然也是不喜欢这样的场景的,好在前方有一道明显比人造光源要强大得多的光芒,他往那里走去。

是阳光和微风。

他踏入东广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伸展了一下胳膊,这种新鲜的气味显然比刚才过道里那种潮湿闷热的气味好多了。随后他扫了一眼左边那个巨大的塔钟,分针指向4,他放松下来。

接下来只要看看魏老大在哪里就好啦——他轻松地想着,然后一边沿着广场边缘走一边打量着这个行人寥寥的空旷广场。怎么连个标志一点的东西都没有,黄少天有点头疼,但他还是往报刊亭走去了。

突然有人抓住他的手臂。他猛然回头,“魏……”还没能说完,便因为惊讶睁大了眼睛,与此同时他剧烈地挣扎着,一边喊着,“放开我啊!你是谁啊!干嘛突然抓住我——喂!快来个人啊这里有个人莫名其妙的——!”但是不知何时远处刚才那些行人都无影无踪。他只好继续往回扯自己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手和腿给对方造成一些困扰和伤害,没想到那人攥得很紧。黄少天现在刚好是十几岁的年纪,最近才开始抽条长高,加上平时也没有什么可以饱腹的机会,整个人都非常瘦削,跟这种程度的力气硬碰硬根本不可能。也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技巧,他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按照以前一些惯用的招数逃离。

于是他冷静下来,可能只能用别的什么方法了,但是他依然象征性地踹了他几下,只是没踹成。

“可别闹了,你自己都很清楚没法这么硬着来。”那个男人语气轻松地说。这么一番动作下来这个男人叼着的烟还没有掉,看着这么轻轻松松,黄少天明白过来这个人确实不简单。

他安静下来,冷冷地盯着这个人。他知道对方再往自己的关节处施点力,他可能就会疼得站不起来。被这个人带着直到被关在旁边一辆汽车的副驾驶,他都没说过一句话。

“其实我觉得这样也不太好,但是为了你能安稳地待到我把事情讲完,”男人拿出一副手铐将他的手跟车门拷在一起,“还是保险一点。”

在他做这一系列动作期间,黄少天将这个诡异的事件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把他拉到车里来?听他说的话也不像是拐卖的——虽然黄少天觉得自己现在这个年纪被拐卖最多也就是卖到黑煤窑吧……再说他看起来也不像能做苦工的。不过现在应该早就过了纸条上的时间,魏老大应该已经在等着他了吧?会不会因为他长时间没出现然后担心地去报案……这时脑海里浮现的是魏琛在他面前的一贯形象,抽着烟猥猥琐琐,一看就不会把他失踪这件事放在心上。嗯应该不至于……大概还是有一些可能性的。

男人钻进驾驶座,黄少天心想,或许他可以趁这个人不注意拼命按喇叭,之类的。但是男人并没有什么进一步对他有什么威胁的动作,听起来只是要告诉他什么。

他皱着眉问:“你是谁?你认识我?”

但是对方只是发动了汽车,并且驶向主干道。说好只是说事情呢?“你到底是谁?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难找……好好一个精神图景弄得这么复杂,连我都差点迷路了,”男人左转进入高速路口,“不过还是有点出乎意料,你能把以前的东西保存得那么完整。”

完全听不懂这是什么。黄少天只觉得莫名其妙,而且他竟然往高速开!那到时候他就算把手铐解开了跳车也很危险啊!他肚子里有一大堆话要招呼给这个奇怪的男人,可是对方只是转过头扫了他一眼,“免得你吵个没完没了的,我是叶修。”

叶修?叶修又是谁?他正想开口,却看到了一样非常熟悉的东西。这个包装他可太眼熟了,以前魏琛不知道支使过他几次去帮他买这种烟。于是注意力稍微被那包烟分去,他原本的“可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你不是要说事情吗你有本事说清楚一点啊”硬生生变成了“那你认识魏老大?”

“魏琛?对,我认识,”叶修说,“他现在挺好的,你别担心。”

“我没有担心——”这对话怎么没头没脑的。这时叶修又说了一句什么,黄少天能肯定叶修刚刚说了谁的名字,但是在他听来那只是一连串杂音。他心想难道是幻觉,正想再问一次,“你刚刚说谁来着?”

“就是……”叶修突然猛打方向盘,与此同时后方传来什么声音,黄少天只感觉被安全带狠狠地勒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是枪声,而且一看后视镜会发现有两三辆黑色的轿车紧咬着他们,里面有枪口探出来。

在高速玩枪战这么刺激?这么大动干戈的……黄少天愉快地说道,“是魏老大带着警察来救我了,你可跑不了了。”

叶修将油门踩到尽头,“显然不是警察,你看清楚点。”

“卧槽那是不是你的仇家今天找你寻仇来了?我是不是会被拉去垫背?”

叶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应该会毫发无损。”

“什么意思?你对你自己这么有信心吗?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开着这破丰田逃之夭夭?”

叶修没有再理他,艰难地转动方向避着子弹,黄少天能看出来他挺会开车,至少现在还是很稳的,问题在于子弹太密集了。

好的,现在得加上还有时不时撞过来的车。有一辆车加速赶上来跟他们的车平行,然后撞向他们,还好叶修勉强避开了,只是车身大概被蹭得惨不忍睹。黄少天因为刚刚的冲击力被撞向车门,疼得他一时说不出话。叶修再次加速将那辆车甩开了,然后后方恢复了短暂的寂静,听起来像是他们一时子弹用完了。

“我觉得你可能抽不出空讲那些事了,”黄少天说,伴随着一声脆响,他已经在活动着发麻的手臂,“我申请舒服点待着,而且你看我现在也没可能跳车跑路。”

叶修挑了挑眉,“不错,现在就会这个了?”

“魏老大教的……不过我也没有怎么练过,妈的,逆行啊?!”黄少天惊讶地看着前方径直冲向他们的黑色轿车,还有人从车顶窗探出身来,架好机枪。

黄少天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他已经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让对方这样对叶修穷追不舍,不过那也不重要了,反正他都要死了……说不定他现在开门下车可能存活率还高一点,反正那些人不是冲他来的。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过迅速。即使叶修再怎么强,对着来自前方的密集的子弹依旧回天乏术。一颗子弹穿过早已裂开的玻璃,于是叶修的肩膀中了一枪,左手只是无力地搭在方向盘上。后面的车也追上来了,像发疯了一样撞击着这辆可怜兮兮的破车,它们推着他们向侧边的护栏撞去,强大的冲击力使得它们最终开裂,在桥上撕扯开一道裂口,他们的车从那道缺口摔了出去。

也许是事情发展得太快,又或许是真正的死亡来临之时、自己早已无力改变结局的时候反而可以冷静下来,亦或是仅仅只有他这么想。叶修嘟囔了一句“你可真不友好”,这句话是对谁说的现在黄少天也提不起兴趣问了,他被安全带死死地勒住,在一辆下坠的汽车里动弹不得,眼前是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江面,但他此刻却不感到恐惧,意识无比清晰。

仿佛他的灵魂早已剥离肉体冷眼旁观这一切,连带着刚刚擦过他的头发丝的带着炙热的温度的子弹都失去了真实感。

唯有失重感如此真实,他闭上眼睛。

 

02.

身上的各个感官逐渐清醒过来。黄少天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是趴在一张桌子上,桌面相当光滑,还带着凉意。他现在只觉得累,说不上为什么,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于是他缓了一会,才打算坐起身来。没想到刚开始动作,就有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他的后脑勺。

他对这方面了解得再少,也知道那是一把枪。他立即停止动作,随后缓慢地举起双手。

“规矩就是规矩,不能改的。怎么样,现在喘过那口气没?”

黄少天完全没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有做过什么招惹这种人吗……但是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张口就问的好时机,他听着这个拿枪指着他的人的话的意思,于是试探性地应了一个“嗯”。紧接着那人揪着他的头发强迫他坐直,借着这个机会黄少天迅速地打量了一下现在所处的地方,这是一个大厅,有许多张赌桌分布在四周。这显然是个赌场,但是此时那些赌徒都聚集在这张桌子旁边,他们自发地围成了一个圆。那个人放开他的头发,仍旧用枪抵着他的后脑勺。黄少天发现对面有个带着口罩戴着帽子的家伙,包得这么严严实实也不知道要干嘛,不过此人与自己正处于同样的境遇;他也正被人用枪抵着脑袋呢。在这种情况下人不免要对跟自己有相同境遇的人产生些亲近感的,他不由得开始想对方怎么沦落到这个境地的——虽然此时他也没能记起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再往前回忆,头部就产生一阵剧痛,难不成是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太过恐怖的事情,黄少天心想,这可有点不妙啊。

“你看他还一脸懵呢。”不知道是谁这么说了一句,随后人群传来一阵哄笑。一声枪响之后,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站在桌子旁边的荷官说道:“请保持安静。”

“挺有道理的,”那个人说,“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吗?”

均衡了一下,黄少天诚实地说:“不记得。”

如果不是被警告过,那群人估计会再度一边嘲笑着一边窃窃私语。

“那我们再给你这个不长脑子的强调一次,这么怂,对面那个小白脸都比你强。等会可别再晕了,老子直接给你一枪。”

听到这话黄少天反而平静下来。至少他们需要他去做什么事情,他现在确认后面那个人并不会对他开枪,至少现在不会。现在只需要听听他到底干了什么了。

“先生,”荷官说道,“您和对面那位先生都于四年前在此向我们贷了一笔巨款,如今您们无力归还本息,竟然还试图利用暴力等手段迫使我们将其一笔勾销,此等失信行为着实令人震惊,我们不得不按照有关规定,要求您们进行一场对决。”

“什么对决?”黄少天盯着她。

“一场公平公正又相当文明的对决,”荷官拿出一把左轮手枪,向他们两人展示着,“俄罗斯轮盘赌。稍后我将在大家的监督下填入一颗子弹。规则很简单,两位先生轮流将这把枪对着自己的头,扣动扳机。游戏直到有人中枪才停止,同时产生胜者与败者。显然,中枪者为输,而胜者拥有与我们谈判的权利,谈判期间我们将以我们的信用担保他的安全,我想我们将会得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偿还方案。顺带一提,游戏不允许退出,否则等待您的将是来自背后的那颗子弹。”

有点不对,黄少天皱了皱眉,哪有正经赌场包放贷的,再说了也不会在场子里动枪,“我……我四年前贷了多少?”

荷官微笑着看他。

“您贷了一条命,先生。”

黄少天攥紧了手指。后面那个人用枪管敲了敲他的头,“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并不。黄少天此时十分确定这个地方就是完全非法的,只是关于这一点的认知并没有什么帮助。他当年是干了什么才走投无路来这种地方的?还贷了一条命……这东西还能贷?不过此时他的头痛还没能缓解,他也无法自行探索自己的记忆了。他抬眼看了看对面那个十分平静的“同类”。对方看起来也很是普通,也不知道遇到什么事非得去借命。他看到对方身后是个相当壮实的肌肉黑衣男,不知道自己身后的那个是不是。他完全相信自己的反应迅速,只是不知道能否在身后那个人扣动扳机之前夺过那把枪。不确定性太多,风险太大。可是难道他就得坐以待毙吗?虽然他印象中自己打赌和玩游戏总是能赢,可是那种小运气在这事上怎么说得准。他要真是运气爆棚还得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此时荷官已经装填好了子弹。黄少天以为她这就要宣布开始,没想到她旋转转轮之后说道,“现在进行枪械测试。”

两个黑衣人压着一个瘦小的男人走到荷官身后那片空地上。荷官转过身,依旧是微笑着:“刚才是你先起哄的?”

男人一直在发着抖,不住地念叨:“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现在测试开始,”荷官没有理会他,“你们都看见了我只装填了一发子弹。”

她朝那个男人开枪,第三枪的时候子弹射中了男人的胸膛。他倒在地上抽搐了一阵,旁边的黑衣人又补了几枪。他终于不再动弹。

只是荷官依旧补打了剩下三枪,尽管没有子弹。随后她转过身宣布:“测试完毕。”她又拿出一梭子弹向大家展示了一下,然后装填好,旋转转轮之后将枪放到桌子的中央。

“两位先生,请问……”

“我当先手。”黄少天打断她。荷官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对对面那个人说,“请问先生您有没有意见?”

“没有。”对面那个男人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声音意外的好听。

“好的。现在各位可以开始下注了。”她高声宣布。

 

很多时候赌博是一个概率问题。但是赌博之所以为赌博,而不是单纯的数学问题,就是因为它关系着人们欲望。有人在赌桌上押下全副身家,祈求依靠一场豪赌逆命,也有人只凭着自己的喜好随意地押注,不关心输赢,只在乎结果揭晓前肾上腺素的飙升,那让他们觉得十分享受。自然,千百年来,赌博已经被人们发掘出许多玩法,有人依靠这套游戏规则如鱼得水,有人却因此沉沦在永恒的痛苦之中。

是天堂亦是地狱,与钱权牵扯的东西注定不会纯粹,大概十赌九千也是这个道理。

这次的也一样,黄少天接过那把左轮手枪,俄罗斯轮盘赌,也是一个概率问题。只是他们这次赌的是命,这么重的筹码,早已决定了这场对决不可能是纯粹的运气问题。

六分之一,六分之五。他作为先手,在概率上的胜率听起来好像能比对方高那么一点……也就是一点,而且还是在第一枪是空枪的基础上。

此时此刻,他们的胜率都是一样的。

对面那个男人手指交叠放在桌面,那个动作显得他的白皙的手指细长漂亮。黄少天以前在看见过一个说法,赌场是个观察众生百态的好去处,而且当你试图了解赌徒们的所思所想,最好不要观察他们的脸。他们在赌桌上总是不由自主地开始伪装自己,那僵硬的面部表情根本不值一看。你应该观察他们的手,他们的一切企图都将在手指的一切微小动作中表露无遗。

对方并不紧张。黄少天注意到这一点。而他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在博弈面前丧失冷静的。

他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没人可以确定他所做的选择完全正确,”对方盯着他,平静而清晰地说道,“哪怕是你也不能,但是——”

他朝那个角落走去,缓慢而步履坚定。这座楼被轰炸过不止一次,各种痕迹在伤痕累累的半面墙上纵横交错。对方此时正稳稳当当地坐在看起来岌岌可危的护栏上,双脚悬空。

他停下脚步,倚着一面被火熏成黑色的墙。

“但是我选择相信你,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他直视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完全正确的并不意味着最好的。”

对方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然后抬眼望向他——他身后那片广阔的的天空,那片漫无边际的蓝灰色和即将消失的几抹淡淡的绯色。正如他们不久以后或许也将失去抬头仰望这景致的权利。

更遥远的地方是断壁残垣。

 

空枪。

他将枪口移开才发觉自己不可抑制地出了汗。他扯了扯衬衫领子,将枪递给对面那个跟他同样处境的人。在概率看来他此时的胜率比起对方要高了那么一点。

那个人接过手枪,没有急着开枪,而是先端详了一阵。他身后那个持枪的黑衣人倒没有催促他,不知不觉中刚刚的紧张氛围被缓和了不少。那个人的动作还是不紧不慢的,缓慢地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你是谁?”

对方却像是没听见:“我们已经走得很远了,但不够深。”因为口罩的缘故,声音听起来有点发闷。黄少天跟这个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站在一条狭窄的走道里,它足够幽深,散发着地下建筑特有的气味,混合着没有粉刷好的墙壁的味道,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不断发酵,远处传来通风机运作的声音。

“你记得这里吗?”

他当然记得。跳过空白的区域,想要翻阅更久远的时期的记忆并不困难。黄少天眼前有一扇门,材质看起来廉价极了,漆面也即将剥落得干净,缝隙处有突起的木刺。

“魏老大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我爸妈刚好也不在了,对,因为他们那个‘崇高的使命’,”他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将这种事平静地再复述一遍,“还好魏老大捡到我了。那时候我天天往他这里跑,他真的教会了我很多……”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扇门,沾上了许多尘。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笑了笑,“虽然也经常支使我去干些跑腿的活。”

他正想推开门,但是门里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他停下动作,仔细地聆听。

“他们打下G城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是那里我有门路往北走……”

“魏老大,那你要去G城吗?”

“我不知道,现在那里太危险了。”

“可是……”

接下来的听得不甚清晰。

“后来他还是一个人去了G城,”对方倚着墙壁也没有看他,只是在望着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线路,“原本的计划是他先确认离开战区的路线是安全的,再来接你。”

“那天他没有来。”黄少天说道,语气冰冷地复述事实,“过了不到一周,整个G城都不复存在了。”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别离,父母那次是第一次,魏琛是第二次。可能还有第三次,他现在还没想起来。——说不定对方还挺欣慰的。

他沿着走道向前走着,将那扇木门抛在记忆深处,但是那个人又跟了上来。

“怎么,”他问,“你难道是导游,我去哪里你都要跟着然后讲解一翻吗?”

对方笑了笑,“那恐怕应该是你跟着我。”

说起来因为口罩的作用他没法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露出笑容,但是只看那双眼睛却能够感知到蕴含其中的笑意。

“就现在而言,我看见的东西比你清晰得多,”对方补充道,“你对我……从不设防。”

 

依旧是空枪。

对方将枪递给他,此时他们都往死挪了一小步。

剩下四枪,对于黄少天来说遇到那颗子弹的概率从六分之一跃升成了四分之一。直到有人中枪游戏才会停止……他知道如何能够全身而退,可是对方也会有一样的想法。

总是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当然此时对方的生命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自然他想走的那条路毫无疑问只能算作作弊,但是刚才的规则里有制止吗?

他再次将枪口对准太阳穴。

 

“还要走多久?”黄少天一点都不喜欢这种装神弄鬼的神神秘秘,他一边跟着前面的那个人的脚步一边要小心提防不能踩到碎砖瓦砾。

“其实踩到也不要紧,这里一切东西都没法伤害你,”对方说道,“我们到了。”

他们走进一个房间,像是仍未完工的毛坯房,墙体跟水泥地面一样是深灰色,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钢筋。在房间的角落聚集着什么人,黄少天没有特地放轻脚步,可是那群人依旧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有两个人站着,除了看起来灰头土脸也没有什么大碍,还有一个男人靠在墙边,用枪指着这两个人,怀里还护着一个人。

他的动作看起来十分僵硬,像是他一直用着仅存的力气去维持着持枪的姿势。

“我不希望和你们成为敌人,”其中一个站着的人说道,“实际上我不愿意与任何人类为敌……”

“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我不会再多说什么。后会有期,喻文州。”另一个人说着,大步离开的房间。等到他们离开,被称为“喻文州”的人持着枪的手无力地垂下了,低头看着面前一大片水泥地,一言不发。

黄少天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冲动,一种想要走过去拥抱他的冲动。回过神来他自己都有点惊讶,毕竟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喻文州。

喻文州。他往这个静默的人走去,这次他旁边一直跟着他的人并没有跟上来。当然这不重要,一点也不。他径直走到喻文州面前,刚好撞上那一双眼睛。

这可真是不可思议,他十分确定喻文州现在完全看不见他也无法感知他的存在,他却从那双眼睛里察觉到了什么——一种让他感到沉甸甸压在心上的东西消失的力量。

“你没法再往前了。”有人拉住他的衣角,他转过头发现一双如出一辙的眼睛。

 

第四枪依旧是空枪。

黄少天看着再次回到自己手上的那把枪。这是最终的、最重要的一枪,这是决定胜负的那一枪。此刻四周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尽快扣动扳机,揭晓结局。他轻轻地捏了捏眉心,当然他这时候还想不起来这个小动作亦是某个曾与他朝夕相伴的人的习惯。

没人想在这一局里输掉,但还有一些细节需要他确认。

“荷官,我有一个要求。”

 

03.

黄少天熟门熟路地穿过好几座废弃的大楼,在日落前赶回了他的秘密基地。他有足够的自信这里不会被别人找到,没人能像他那样,真的拥有猫科的灵巧,穿梭在这些摇摇欲坠的高楼之间。

他在一个足够隐蔽的小房间打开了他的箱子,里面码着一些罐头。他数了数,然后把今天抢来的两个放了进去。但是眼看着是不够过冬了,他有些头疼,看样子这个区域也不是久留之地,可是接下来他该往那边走呢?

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往好的一方面想,他好像比起以往更加灵活了,看到的世界也更加清晰,连听到的声音都有了变化,有好几次拜他突然变好的听力所赐,他成功地从别人手里又顺走一天的食粮。可是也有坏处,比如说他总会有几天高烧不退,任何方法都无济于事,只能咬咬牙撑过去。还有入睡真的变得非常困难,他再也没法像小时候那样可能趴在桌子上也能睡着。

他在废墟中翻出过一些书籍,大致明白了情况,有时候他能从药贩那里搞到一些抑制药物,于是发烧便不那么难捱了。

他合上箱子把它藏好,瘫在旁边的简易木板床上。床头有一面难得没被波及的墙,黄少天找来一支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现在已经看不出原本雪白的样子了。

回想一下,他已经来到这个地方四个月了。

已经有十九个月没有见到魏琛,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

他翻了个身,外面的天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沉。凭空出现了一只小花豹舔了舔他的脸颊,“晚安啊。”他懒洋洋地说。

对了,那些变化的好处之一就是他看起来终于不再独自一人了。

 

战争总会催生许多无法用常理理解的产物,比如这种畸形生长的贫民区。战争仍在持续,重建工作不可能提上议程,于是住在这里的人们进入工厂里也依旧是生产着各种战时物资。为谁工作并不重要,他们只在乎那一天的劳动能不能给他们换来面包,或者是罐头。

没有大人约束的孩子在废弃大楼间的空地奔跑玩耍,前些天还有几个因为大楼的突然倒塌而被夺走了生命,但是在孩子的母亲哭得撕心裂肺之后不久,又一切如故。

他们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但是黄少天不一样,他眯着眼睛看那群孩子在那里嬉笑,随后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在柱子上。

他是个流浪的掠夺者。跟魏琛分别之后他没在一个地方待满过半年,在整个区域四处游荡。一是为了躲开战火,免得被抓走,也有一点不那么成熟的希冀:万一可以找到魏琛呢。

说是一群孩子,其实大多与他年纪相仿,黄少天饶有兴味地看着今天他们的活动,毕竟无聊也是无聊。

哟……这是要打架啦?有点意思。

领头有几个人看起来还挺壮实的,周围那一圈小孩都挺听他们的话。这里面的逻辑很简单,无非就是看体格像是日后要成为哨兵的人,等到加入了军队,一家人自然就能得到相应提升的地位。而且抛开附加值不谈,单纯的力量差异也能让一些人臣服。

那个被他们围起来的少年,黄少天也认得。

喻文州。

那个看起来有点瘦弱的少年毫无惧色地与眼前比他高了不止一个头的人对视着。换做一般人或许早已经将能给的东西都双手奉上以求脱身了,但是喻文州却不是那样。

他身上根本就没有对眼前的人的恐惧,一丝一毫都没有。

黄少天伸了个懒腰。正所谓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哪怕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闲言碎语也不少。黄少天时常游走在不同的走道和巷子,偶尔也听见过。他大概是知道这群小孩以及他们的家人怎么那么不待见这个少年。

“我听说啊,那家人都是帮着那边的……”

“哎,难怪最后一个也没有回来……”

“就是就是。”

真没意思,黄少天心想。

 

“哎,我说,这个口味我喜欢,把它让给我好不好?”黄少天在这一群人还没注意到他的存在的时候一把捞过他们等会准备拿来分赃的“战利品”,他现在又安安稳稳地待在他原先的位置上,“你看你们吵半天了也没个结果,一直晾着它,这个面包可是很寂寞的!所以还是给我吧。”

那群人没法爬上来,在底下咬牙切齿。平时他们也没少被这个少年抢走东西,奈何他实在跑太快,根本没法算账。

溜了溜了,眼看着有人想去找梯子,黄少天沿着平时常走的小道迅速逃逸。他一边跑一边想不知道喻文州住在哪里。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打算帮他一把了……说实在的,这么久以大欺小的现象他没少见,后来也习惯了,麻木了,今天竟然……

说不定是他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知道了前因后果,就很难不为某种程度上相同境遇的人做点什么。

 

“给你!”

喻文州一打开门就看见黄少天抓着那个面包往他脸上招呼,堪堪躲开之后他松了一口气。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愕让黄少天觉得很有成就感,“给你给你给你,你今天还没有吃东西吧?”

“没有,”喻文州说,一边接过那个面包,“总之谢谢你了。”

“诶别谢,先别急着道谢,其实呢我也不是故意要帮你的,主要是我当时看错了我还以为它是我喜欢的那种口味呢,结果竟然不是,所以……”

“嗯,”喻文州打断他,“你找了多久?”

被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盯久了觉得耳根都有点发烫,黄少天嘟囔了一会儿,才挤出一句:“卧槽你这里真的好偏僻……”

“要进来坐一会吗?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喻文州还维持着侧身的动作,只是黄少天突然安静下来。

这样的黄少天看起来冷漠又锋利,跟刚才笑嘻嘻的样子判若两人,喻文州心想刚刚的那句话或许触及了什么,正想开口说句抱歉,黄少天却抢先了。

“我是黄少天。”他再次笑起来露出虎牙,“不可以告诉别人。”然后他就钻进这个小房间,丝毫没有初入别人住宅的拘谨,像一只巡视新领地的猫。

不知道刚刚那一瞬间自己怎么就取得了他的信任,喻文州低头看着那个面包,仿佛还散发着热度。

 

“就是……我有点感同身受,”黄少天低声说,“我爸妈刚走那会,这种风言风语我听多了。”这么聊下来喻文州觉得黄少天一直想给自己今天的行为找个合理的解释,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身上有种奇异的特质,他同时依赖他的直觉与逻辑。

“我家里人也是。”喻文州说。

“那你干嘛不把他们都揍一顿?哎算了,反正你也打不过……”黄少天说,“换作是我,我没法忍这个。他们诋毁我都可以,但是……后来我听见一个就打一个,再后来我就不在那里待了。哎,不是,你也别白白被他们指指点点啊!”

他给自己划了一个圈,将自己最重视的东西都圈在里面,外人一句都说不得。

“人们只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黄少天“哼”了一声,显然并不那么认同。

“那你可以换个地方待着,”黄少天说,“你可以跟我一样到处走,没必要非得留在一个地方,自由又惬意,还没人认识你。要不你干脆跟我一起走吧,我打算十月就……”

“不行,”喻文州摇摇头,“我没法离开这里。”

“为什么?是因为你以前家就在这里?还是因为家太舒服了?唔这个我同意这里真的挺舒服的……”黄少天打了个哈欠,喻文州注意到有一条尾巴在空气中扫了一下。

黄少天僵住了。

“我想你现在明白理由了。”喻文州温和地说。

确实很有道理啊,黄少天心想,这么一比他之前在他那个窝里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啊。他做梦都想有一台自己的抗干扰机器,而且很显然如果按照黄少天之前的生活方式,他们是很难把这种东西扛来扛去的。

“所以……我能看看你的精神体吗?”黄少天有点好奇。他此前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哨兵或者是向导,知道的也早就被军队——不知哪一边——带走了。

“它有点不太一样……”喻文州难得露出有点苦恼的神情,“据我所知很少是这种情况。”

一个跟黄少天怀里的小花豹差不多大的什么东西向黄少天“游”了过来。黄少天再仔细地看了看,发现那竟然是一头半透明的鲸鱼,在空气中游动着,绕着黄少天转了几圈,像是打招呼。

黄少天只差把“震惊”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太酷了!”他说,哪个年轻人不想要这么特立独行的精神体呢,“你是不是还能控制它的大小之类的,要是你以后跟谁要打的时候你只要关门放鲸对方一定吓死了——”

喻文州有点无奈:“精神力能不能维持也是一个问题。”

“我们是不是可以共享啊,”看起来黄少天没有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我的精神力再充沛最多也就让它的皮毛鲜艳一点而已……靠,你干嘛!”小花豹显然非常不满他这番话,用爪子拍了拍他。

好像……“少天,”喻文州说,“我刚刚有一个想法,你愿意过来和我一起测试一下吗?”

黄少天抬起头来,“真的好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一下子还有点不习惯。”

 

“我之前从没有尝试过,”喻文州说,“但是应该值得一试。”

“而且你难得饱餐一顿。”黄少天补充道,“你要放鲸了吗?”

这里是一座被炸掉半边的大楼的楼顶,往日没有什么人会来这边。

那头小小的鲸鱼围绕着他们一圈圈地转,期间变得越来越大,颜色也逐渐加深。

“我要收回我刚才那句话,”黄少天站在鲸的另一侧大声地朝喻文州喊道,“它根本没法起到震慑作用!”接下来他又说了什么,但风声太大,喻文州没听清楚。

黄少天将手掌放在嘴边:“我说——它太漂亮了——!”

他朝喻文州挥手,露出了一个喻文州所见的最为真切的笑,一种发自内心的少年气、让他回想起夏天的笑,眼睛里是纯粹的星河。

喻文州爬上他的鲸。“你要不要一起?”他问黄少天。

“整片星空都是我们的。”黄少天欣然应允。

 

04.

“文州,你看!”黄少天打开房间门的同时就给喻文州扔了个什么东西,好不容易接住一看,发现是一个识别牌,上面刻着他的编号——实际上,在这里相当于他的名字。“我刚刚帮你领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得集合,地点到时再通知。”他翻了翻第一个抽屉,而后原来的精神气都消散了,语气里都带着不悦,“上次那些饼干呢?”

“你上回全吃光了呀,”喻文州说,“最近还没来得及去领。”

“你连狗牌都来不及去领,”黄少天终于在抽屉深处摸出一包小饼干,“哎别挠我!你跟索克萨尔玩去。”他朝他的花豹说。花豹也没有再跟他闹着玩,转身去扑索克萨尔半透明的身体。

……看起来还挺高兴的,甚至跟两年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那或许是他人生中最为轻松的一段时光。

从熟识到成为朋友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他们的轨道仿佛是注定要重合,很快黄少天就跟喻文州组成了并不那么正式的搭档。他们利用各自的优势和天赋,于是“活下去”这种事再也没有那么艰难了,仿佛他们只要一直这般,就能披荆斩棘,整个世界都向他们敞开。

“没想到你奇奇怪怪的办法还挺多,得手也太容易了吧!”有一天黄少天一边烧水一边说,“那为什么之前你过得这么悲惨?”

“少天我可不是你,”喻文州把唯一一块午餐肉吃掉,“所以执行时会有意外,或者是得手之后被抢走也是常有的事。”

“你就不能给我留一口吗?!”

或许就是在那时候,他们的默契逐渐形成。自然温饱不是问题之后,有时候他们也会帮别人干活,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改善生活”,没想到就此正式踏入了哨兵和向导组成的另一个世界。失手的次数增加,但是每一次成功的报酬必将更丰盛。他们没有系统地练习过,只能亲自在每一次工作中学习,吸取教训,最后倒也无师自通了一些门道。

他们决定不再待在最前线,去探访战火仍未波及的地区。夜幕降临时,他们偶尔会被喻文州的鲸鱼带着遨游夜空,后来他们为它取名叫“索克萨尔”。在这里他们与世隔绝,地面的一切与他们无关。

战争。哨兵与向导。还有别的什么……

当初所有的事差了那么一点,都不会有日后种种。

 

“你的意思是……”

“往东边走。”面前那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说。

“你说东边就东边,你拿什么保证你这个推测一定对?”黄少天非常不爽。

“爱信不信。”对方眼皮也不抬一下。

刚刚他们都盯上了同样的目标,只可惜双方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被人捷足先登了。现在天色已晚,去哪里都不方便,不如干脆在这边应付一晚,于是喻文州和黄少天便干脆利落地生了火。没想到那个少年竟然也没打算走,还窝在一旁享受这堆篝火。

这个行为让领地意识相当强烈的黄少天很是不满。他正要说什么,但喻文州制止了他,还从他们的包裹里拿出一个罐头。

哦不你要干什么!我拒绝这个大小眼入伙!他眼睁睁看着喻文州走了过去,将罐头递给对方,“做个交易吧。”

“……”那个少年抬眼看了看喻文州,“什么?”

“我看到你什么也没有带,我想你本来是想通过今天那个任务到B城去换物资的?”

“是的,”他点头,“所以你想跟我换什么?”

“我想向你打听一下T城的事,”喻文州温和地说,“我知道你刚从那里逃出来。如果你不愿意说,就请你现在离开这里。”

离开这片暂且安全的地区要穿过一片被黑暗笼罩的森林,附近或许还有专门袭击落单哨兵或是向导的人。少年没有犹豫多久,接过了他的晚餐。

 

“有一个组织在T城寻找哨兵和向导,有很多T城的接头人跟他们合作,”王杰希说,“被抓住了就会被运走……不过我也不知道会运到哪里去。”

“什么?你的意思是那些专门袭击我们的组织起来了?”黄少天说,能够威胁到哨兵的存在,他一时只能想起那些像鬣狗一般的匪徒。

“不……”喻文州往火里加了些柴火,“恐怕是在征兵。”

“现在主要是不知道是哪一边,”王杰希说,“但我想那些外来的应该不需要再征集军队了吧。”

 

“文州?文州?”

喻文州回过神来,发现黄少天凑到他面前,“你在想什么?”

“你对王杰希有印象吗?”

“王杰希……”黄少天想了想,“哦那个,自从那天早上分别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怎么可能见过,他们后来在这里待了整整两年,“怎么了?”

“我在想当初我们要是没有在那里逗留,直接往东走,可能还是……”

“可能就是在另一个地方接受训练,”黄少天打断他,“你也记得他们的手段,之前一直没事是我们侥幸。别想太多,给谁打工不是打工,”黄少天满不在乎地又打开一袋饼干,“反正当佣兵都是我们这种人最后的归属。”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接受一个编号作为自己新的名字,后颈被植入芯片,也不知道自己为谁而战就默默无闻地死去……

“不过呢,”黄少天靠近他耳边,温热的呼吸洒在脸颊,“我一直为你而战。”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灌满了他的心脏,将那些冰冷一扫而光。他看着他的哨兵走到床边陪那两只精神体玩耍,明亮的眼睛与多年前无异。

是的,他想,我也是一样的。

 

05.

“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荷官点点头示意,“请讲。”

“是这样的,”黄少天说,并且展示了一下手里的左轮手枪,“刚刚的四发都是空枪,也就是说,我等下这一枪至关重要啊。我想在诸位眼里,我们呢,”他指了指对面那个人,“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我想……”

后面那个人打断他,“你能不能讲重点。”

呵,于是黄少天直接说:“就是对面那哥们都到这时候了还遮着脸戴帽子?说句不好听的,这种事关性命的局我怎么能连对方是个什么鬼都不知道?退一万步讲,万一他那个是防弹装备我岂不是很亏?”

另一个持枪的黑衣人嘲讽地说:“多大点事,”他用枪管敲了敲那个人的肩膀,“你把帽子口罩摘了免得他事那么多。”

那个人倒是没什么意见的样子。他先是摘掉口罩,黄少天只能注意到他唇形很好看,像是挂着若有似无的笑,随后他摘下帽子,抬眼看向黄少天。

黄少天心里一沉。

果然没错,他想。

 

06.

“准许进入。”

 提示音响起,喻文州获准进入这个神秘的房间。他此前从未来到过这个名义上最高指挥的办公室。今天被叫过来,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在前几天的任务中他们所在的分队几乎全军覆没,连黄少天也是刚刚被转移到普通病房。他作为指挥官,显然有无法推卸的责任。更何况……他走过一条被柔和的白色灯光照耀着的过道,在终点处有一扇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木门。上面繁复的花纹显示它来自数十年以前,对现在的人类来说制造这种艺术品已经太过困难,相关的技术也早已失传。他踌躇了一会,抬起手敲了敲门,听见一声“请进”才推开木门。

里面的风景与外面截然不同,仿佛就那么一瞬间,他回到过往的世界,眼前是几乎占据一面墙的落地窗,阳光透过玻璃均匀地洒在窗前的地毯上,可以清晰地看见纤尘在半空漂浮。毫无疑问这都是战前的风格。若是说这个房间是战前的产物,被人一直保护到现在,是绝无可能的,可是又是什么人花费那么多心思去复制过去呢?喻文州垂下眼,在房间中央站定。桌后坐着一个苍老的人,只是盯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桌面。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实际见过这个所谓的最高指挥,有一瞬间喻文州甚至怀疑他并不是真正的那一个。

但是对方一开口,喻文州就明白了,他确实是,尽管他应该不仅仅代表他自己。

“你,”老人指了指面前的扶手椅,“坐下。”

这个声音跟三年前他和黄少天被困在审讯室时听见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喻文州照做了。但他还没得及说什么,老人开口说道:“你一定很疑惑,在这个时间把你叫过来……”

“三天前的失败是我的决策失误……”

但他还没说完,老人打断他。

“失误?是的,那确实是失误……但还不至于让你过来。我让你来,是因为另外的事。”他说,“我想想,你的名字是……”他用浑浊的眼睛盯着他。

“我是Y0210。”

“我不是指这个,”老人说,“是的,喻文州……没错,是这个。我现在还记得你跟你的哨兵签下协议的那一天,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得到如此优秀的一对……”

喻文州有些隐隐的不安,在这种时候重提旧事,无非是强调当初他们加入的原因是受到死亡的威胁。

“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时候,我们还可以通过暴力使你们的力量为我们所用。”老人说,“当然,如果你的哨兵没有在医院躺着……”

他在威胁。喻文州平静地望着他,暂时放弃了刚刚突然浮现脑海的计划。

“我思考了很久,”老人双手交叠放在桌前,“让你们愿意永久待在这里的方法,保险的,有效的,甚至是……可以继承我们的使命的。”

他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在任务中跟反抗军接触了。喻文州依旧一言不发,试图使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听起来他没有急着要喻文州的命,这使得喻文州稍微冷静了一点,至少他现在还不愿意设想如果自己死了的场景,否则少天应该怎么办,现在他状态还那么差,可能无法接受向导的死……

“我们很欣赏你。尽管我们拥有如此多优秀的向导,却很少遇见一个像你这样的——真正拥有指挥能力的人。这是你的天赋,你的强大之处,也是我们所紧缺的。”

“你恐怕很难想象,我们管理手下那一大群暴力分子是多么困难,更不用说指挥他们作战了。你自己也一直带领队伍,你也有自己的哨兵——”

“不,”喻文州一字一顿地说,“我的哨兵并非暴力分子。他甚至也不仅仅只是个冷静的执行者,我想他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

老人审视着他,而后叹气。

“我知道,你们是缺一不可的,”只是他的眼神突然锋利起来,“这也是我们绝不能失去你们的原因之一。”

一如三年前,宁可杀死也绝不能落入他手。

那他的选择恐怕也只能和三年前一样。

“你是明事理的人,”他说,“我们曾经郑重考虑过你将成为我们的一员。”

这句话与几天前那一幕重叠。

“我以为你会考虑比逃走更远的东西,”王杰希说,“不如这回也做个交易吧。”

喻文州在角落护着重伤的黄少天,依旧艰难地举着枪。

“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我不会再多说什么。后会有期,喻文州。”他转身离开。

 

“你们……”喻文州重复着,这显然是指他们的指挥层,可是这似乎还有另一个意味……

“在你的反抗军朋友们口中的叛徒们,人类的叛徒。”

喻文州今天第一次感受到了震惊,震惊之余还觉得有些可笑。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他难道要将这一切说得冠冕堂皇然后给他洗脑吗?他来之前已经做了些准备措施应该不至于那么容易被控制……还不至于。他的能力也并非只是局限于此。

“我今天要向你坦白我们伟大的理想,”老人站起身,脸上的神情可以说是狂热,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支撑着他稳稳当当地站起来,“我们怎么可能是人类的叛徒,实际上我们才是真正的人类最后的战士。”

这个一直招募士兵组织军队,镇压人类反抗军的人,一直为了那个外来文明服务的“叛徒”,他的灵魂甚至要突破这具苍老的躯壳,诉说他口中“伟大的理想”。

“他们是不可战胜的,你也是经历过每一场战争的人,真切地目睹过他们的恐怖,你也经历过战争停歇时的混乱时期。”

“人类作为最高级的物种已经统治了这个星球很多年,你也明白统治者无法跟另一个种族分享这种地位,但凡是想一想都不可能,我们面临的最后结局只有灭绝。”

“我们只能期盼能够生存,即使是以辅佐的姿态……”老人突然像丧失所有力气,倒在他的椅子里,只是重复着,“这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敲门声响起,喻文州抬起头来。眨了几次眼睛视野才逐渐清晰。刚刚他又趴在桌上睡着了,这只能说明他身体仍旧虚弱。尽管摘除芯片的手术是在一年前进行的,事后伤势恢复得都很正常,但是身体整体状况还是不好。

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好转,他应有这样的准备。再往后考虑,或许甚至要放弃向导的身份也不一定……在往后数十年的人生里,他也许只能永远坐镇后方,希冀自己还能发挥什么光热。

“请进。”他说。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苏沐橙。

“嘿,下午好呀。”她说。

“下午好,”喻文州回应道,“你一个人?”往常很少见到苏沐橙一个人去什么地方,她总是跟在叶修后面,或者跟什么女队员一起。

苏沐橙只是笑着说:“对呀,我帮叶修传个话。”

“他们说有个人想让你见一见。”

“谁……?”

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开车带你过去,我想你会高兴的。”

高兴……?他无奈地笑了笑,那可真是遥远的词汇。能是什么人呢?他穿上外套一边想道,难道是魏琛过来了?那个少天以前的老师?

 

他来到反抗军的基地已经一年了。一年前某个任务中,他受到重伤,被反抗军捡到,并且在某个远离基地的地方张新杰为他做了摘除芯片的手术。手术理应相当成功,只是他醒来后再也无法感应到黄少天的存在,甚至也很难像以前那样熟练地使用精神力,以及维持精神体。

他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见过索克萨尔了。

“我也不知道,”严谨的医生为他仔细检查了身体却也没法找出什么问题,“你的身体恢复良好,而且我确定当时我没有破坏标记,再说了,按照你们的结合状况来说标记应该是十分稳定……”张新杰扶了扶眼镜,“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他的声音里带着遗憾。

“……好的,谢谢,我……”他一时组织不出措辞,“我……我明白了。”

张新杰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病房。

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你的哨兵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影响这么大?

为什么……

因为你们缺一不可。

他倒回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眼膜干涩,在这种时候他应该痛哭吗,向导失去了他的哨兵,该哭泣吗,该崩溃吗,可是他没有。他的心脏还是按照原来的频率跳动着,平静地,他的血液依旧按照原来的速度流淌,没有变化。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缺了什么。

所有他的一切都在维持原状,只是还没有接受这一切已经不再完整的事实。

他闭上眼睛。

他的灵魂恐怕也被带走了一半,温热的那一半,剩下冰冷的半个,撑着这具躯壳,步履蹒跚地走下去。

 

“…路况有点不太好啊……”

“…我真的有点期待你等一下的表情呢!”

“…反正我觉得吧……”

从离开基地开始他就开始陷入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的后遗症。他像是浸在温暖的水池中,苏沐橙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几经波折,才到达他的意识中。他尽力保持礼貌回应她,只是频率越来越低。

…直至陷入静默。

“你没事吧?你还是先睡一觉吧反正张新杰也在那里……”

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记得的只有后颈传来的热度,仿佛标记仍存在时那样。

 

07.

原则上说,俄罗斯轮盘赌并不是一个完全公正的概率游戏。实际上,先开枪的人会承受更大的心理压力,但是中枪的概率反而要低一点。

也就是那么一点而已,谁知道他们这次纯粹赌的是运气亦或是什么别的东西呢?想要全身而退不是没有办法,刚才也没有禁止作弊,而且游戏必须要出现中枪者才会结束……

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将手中的左轮手枪对准眼前的人。一开始他还有些担心万一身后的人会开枪,这样就没有意义,但就在刚才他窥见了这个世界的破绽。

这个破绽使他意识到他不仅不必担忧身后的子弹,甚至他终于觉察某些潜藏在深处的东西。

但我走完了。我往前走了,而且走完了。

黄少天看着对面那张熟悉的脸,几乎要无法抑制地笑出来。

 

对面那个人摘下口罩后,露出一张清秀的脸,似笑非笑的。只消那么一眼,黄少天就想起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他终于得以将所有的碎片串联起来。

真不敢相信他一个人怎么会被那些灰色的、破碎的东西困了那么久。

黄少天站起身来,身后似乎传来一个凶狠的声音要求他坐下,他当然不予理会,这里本来就是他的世界,那些外来的影子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更何况这不过是过去无数次毫无效果的“治疗”中有什么人试图入侵他的精神图景所留下的残留物。

倘若能够更早注意到这一点——不,不是,或许时机也不对,他应该更早想起来。更早之前,他一个人一直在混乱的碎片中独自徘徊。而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又一股力量试图直接将他从这道漩涡往外拉,可惜失败了,他在下坠的时候毫无防备,便被这些残留物困住。

他绕过桌子,朝对方走去,他每往前走一步,就伴随着什么碎裂的声音,等到他终于站在那个人旁边,四周的景物都忽然消失,包括他方才坐过的椅子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长桌。

他走到对方面前站定,对方抬起头直视他。

 

“我以前就觉得这双眼睛真是漂亮。”黄少天抬手抚上对方脸颊,指腹擦过翘起的睫毛。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带着一种专注,与往常活泼的样子根本全然不同。

他偶尔也控制不住灵魂深处扎根的冰冷就这么发散出来。

很少有人能够意识到他是如此矛盾的。他并非没有普遍意义上的朋友,只是他们大多以为他就只是他们所见的那样聪明热情,宛若夏日朝阳;他亦有敌人,只是他们往往只能铭记他的锋利,此时恐惧压过一切别的情绪。

倒是有个人明白他即是矛盾本身,而且他对那个人从不设防……至少从那以后开始。

“当时我看到的所有的片段,都是你在带领我。”黄少天凑上前去,距离太过于接近,仿佛下一秒他就要亲吻他——眼前这个“喻文州”。

可是他没有。

“就差一点,”他在对方耳畔轻声说,“你就差一点,还是先夸你一句,已经挺像了。”

他直起身,用刚才就握在手里的左轮手枪指上对方眉心。

说实话,他原本永远也想不到这一幕真的会出现,即使他知道这不会是真的。他竟然也有一天用枪指着喻文州。

即使这并不真的是喻文州。

而你发誓要保护他。

这句话又不是只有他说过。

“没人可以假装他,”开枪之前他说,“哪怕是我自己也不能。”

“因为你是如此了解他,甚至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任何试图对他的模仿都显得可笑。”对方朝他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微笑,“可我还能使你困惑,无非是因为我身上也有一部分原原本本来自他。”

他在黄少天扣动扳机之前消失了,也带走了唯一的光,于是黄少天彻底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但他还是赢了。

渐渐地,像是过去了好多年,意识即将模糊之际,眼前有一道新的光闪过。

 

08.

没想到最后是在这里。

 

黄少天沿着记忆中那条小巷走着,如同儿时那般熟门熟路地找出捷径,灵巧地翻过矮墙,走向那些在战争中被炸毁的高楼。墙边都是凌乱的划痕,有一些长满了青苔。黄少天跳上阶梯,缝隙中早已长满杂草。

当时他们离开后,想必没多久他跟喻文州相识的那个地方也是这般,彻底沦为空城。

 

他一边走一边想,这么节外生枝也挺不好的,等到醒过来,他可能要好好地跟叶修道歉,毕竟他可是害得人从桥上掉下去了……还有几个人,他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按照仅有的记忆,黄少天觉得失去记忆的自己给他们还造成了挺大的麻烦。他向来不喜欢给人添麻烦,这些东西还是要拎清楚。

终于来到顶楼,风有点大,但是很令人惬意。他一开始是漫无目的地走着,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走向了边缘。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带着太阳消失后的几抹绯红,那是黑暗来临前的余晖。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直到视野中出现一道与天际相异的蓝色。

那是一头鲸,那是索克萨尔。

 

-END-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其实有很多想说的但是鉴于这篇文堪堪在2w前刹住车(emmmm)

总之就是能参活动真是诚惶诚恐啊各种担心写不完写得太辣鸡555而且当时规则竟然是命题作文啊!(抽到别的太太出的题目什么的),其实最后拿到俄罗斯轮盘赌也是

我!好!惊!(X2)啊!(可惜只能加粗不能放大没有办法让你们直观体会我的惊惧,用粤语念效果最佳)

HE狂魔不得不XJB扯了些莫名其妙的设定来让少天好好跟队长拍拖,还请大家不要太过深究(鞠躬)

顺带一提这个哨向已经被我改造得面目全非,dbq

七月份的时候为了帮小喻选精神体,我可能是那什么心发作吧就选了鲸,一口气刷了很多纪录片之后有点后悔,一脚踏入虎鲸坑 这么漂亮的鲸真想给小喻,可惜它游得太快了(?)而且不够大只 所以还是脑补没有长藤壶的须鲸吧

 少天的精神体当时是一拍板就决定了!在我心里少天真的很像那种漂亮的大猫,聪明,强大,又漂亮,而且冷静!当然少天出手的成功率比豹子高吧hhhhh

总之祝少天生日快乐啦2333成年了可以做好多事XD爱他,他真的好(滤镜八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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